【取消通知】
10.30余杰《 泥足巨人─從蘇聯解體看中國的未來》新書發表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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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各位讀者熱情報名,目前作者余杰先生被中國政府軟禁無法來台,很遺憾也很抱歉,允晨文化在此正式取消新書發表會,造成您的不便,敬請見諒。
有關新書的討論,將在10.30(六)晚上7:30~9:00於座談會 同步發表,現場邀請王定士教授精彩導讀,歡迎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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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曉波分外珍惜與劉霞一起的日子,對妻子倍加關愛與呵護,他常常對劉霞說:「你去買最漂亮的衣服穿!」也正是出於這樣的原因,曉波對許多素不相識的難屬都無私地伸出援助之手。他經常與劉霞一起陪一些良心犯的妻子吃飯,這甚至成為了一種慣例。吃的未必是山珍海味,但曉波的傾聽與安慰,給了許多難屬支撐下去的勇氣。
愛,是恒久忍耐。愛,是永不止息。難屬群體對曉波的尊敬與感激,並不僅僅是他的那些被余英時教授譽為「獅子吼」的、為弱勢群體發聲的文 字,更是因為他的慈悲心腸和不求回報的愛。比如,因撰文評論「六四」而被判十年重刑的作家師濤,是我見過幾面的朋友,而與曉波並沒有見過面。師濤的媽媽曾 經告訴我這樣一個細節:有一次,她去探望兒子,問師濤說,應該信任哪些朋友?師濤悄悄地告訴她,一個是「波」,一個是「杰」。由於旁邊有警察監聽,師濤不 能說出全名來,但師濤的媽媽心中清楚了,一個指的是劉曉波,另一個指的是余杰。師濤如此信賴未曾謀面的曉波,可見曉波在這個圈子裏具有何等的人格魅力,他 如同太史公在《史記.遊俠列傳》中所說那樣「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
曉波對我亦是如此。有一次,我爸爸媽媽到北京來玩,曉波知道了之後,一定要請他們吃一頓飯。他訂了一個很好的餐廳,點菜的時候也專門挑好 菜,聽到我爸爸說喜歡吃北京烤鴨,便點了那種最貴的烤鴨。雖然我爸爸媽媽只比曉波年長不到十歲,曉波卻禮貌地稱呼他們「叔叔」、「阿姨」。曉波說,我知道 您們兩位老人很擔心兒子的安全,其實當年我的父母也是如此。但後來他們都想通了,覺得既然阻攔不了我,還是尊重我選擇的人生道路。您們要為孩子感到自豪, 他做的這些事情,儘管現在遭到強權的打壓,也不被大多數人所理解,但歷史肯定會有一個公正的評價。曉波的一番話,讓我爸爸媽媽很受感動,他們在回家的路上 反覆說,想不到文章如此淩厲的劉曉波,生活中卻如此體貼和周到。
我們的孩子滿月之後,曉波和劉霞是第一個上門來探望的朋友。他們帶來了一幅劉霞的新作「如花」作為給孩子的禮物,畫面上是一朵深藍色的、幾乎黑色的怒放的花朵。 是啊,只有如此倔強的花朵,才能在最貧瘠、最荒寒的土地上怒放,如同曉波和劉霞一樣。曉波曾經與前妻有過一個兒子,「六四」之後,曉波被捕入獄,家庭瓦 解,前妻帶著襁褓之中的孩子赴美定居。在多年的交往中,曉波從來沒有提及過孩子的情況。劉霞後來悄悄告訴我們,他們父子之間已經失去了聯繫。我想,這一定 是曉波心中最深沉的隱痛,他沒有能夠盡到一個父親的義務。這就是為民主自由而奮鬥的先驅者不得不付出的慘痛代價。
後來,曉波與劉霞結婚的時候,他們便約定不再要孩子,因為他們的生活狀況不適宜於孩子的成長。這個國家太黑暗、太陰暗、太邪惡了,不能讓孩子在這裏繼續受到有形無形的傷害。是的,後來我看到被捕入獄的良心犯杜導斌、劉賢斌等人的孩子受到秘密警察的騷擾和同學的歧視的消息,這才更加理解了曉波與劉霞的良苦用心與苦痛抉擇。雖然他們決定不要孩子,但看到我們的孩子的時候,立刻便像寶貝一樣抱在懷裏端詳,曉波說,還是跟媽媽長得像。那一刻,我想,如果他們當了爸爸媽媽,該是多好的父母啊。
四
中共當局試圖讓我們成為一群「不可接觸」的「賤民」,我們卻形成了一個相濡以沫的小圈子。其中,晚年的包遵信先生常常與曉波夫婦和我們夫 婦相聚,我們就像是一個由老、中、青三代構成的大家庭。在八十年代的思想啟蒙運動中,包先生是一位旗手式的人物。八九之後,他先是經歷牢獄之災,然後淪為 一無所有的「無業遊民」。不能繼續著書立說、編輯出版、組織聯絡,失去所有的言論與活動的平台,他一直困頓而落寞。在壓抑與孤獨中,脾氣也越來越大。有一 次,我們到四川駐京辦的餐廳,剛坐下來點菜,包先生便因為服務員的怠慢,一怒之下拂袖而去。曉波趕緊尾隨出門,替包先生招來一輛出租車,並扶他上車。曉波 說,包先生心裡憋悶,我們要像孩子一樣哄著他。所以,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常常沒老沒小地說說笑笑。這時,包老師不再是昔日知識界叱吒風雲的大人物,曉波也 不再是名噪一時的文壇黑馬,他們都成為被劉霞和我妻子取笑的對象。劉霞直呼包老師為「包包」,並遵照師母的叮囑,毫不容情地奪走他手中的香菸。包先生跟我 們在一起的時候,是他難得的開懷大小的時刻。
二○○六年,包先生突發腦溢血入院搶救。由於包先生沒有醫療保險,個人難以承擔巨額的醫藥費用,曉波便發起了為之捐款的活動。再後來,包 先生不幸病逝,曉波廢寢忘食,日夜操勞,為其組織追悼會。曉波說,包先生一生凄苦,一定要讓他老人家走好。在警方的壓力與騷擾之下,曉波和朋友們一起克服 重重困難,終於使得包先生的追悼會順利舉行。那時,我正在美國訪問,不能親身與會,曉波在電話中告訴我說,他幫我們買了一隻花籃並寫了輓聯。後來,我聽到 有一個朋友批評曉波那天的穿著與平時一樣隨意,沒有西裝革履,不夠肅穆,在致辭的時候,面前還挎了個破舊的書包。我便在電話中問曉波,曉波解釋說:「追悼 會上的事情千頭萬緒,我根本就忘記了自己的著裝。我的書包裏裝的是需要給殯儀館的幾萬塊錢,這些錢都是大家湊的。為了避免丟失,我只好挎在自己身上,自己 承擔這個責任。而且,當事外面是數百個警察虎視眈眈,哪敢有半點疏忽啊。」
再後來,就是二○○八年十月二十八日,包先生去世一周年,曉波率朋友們到西郊為包先生舉行安葬儀式。曉波坐在我的車上,一路上詳細介紹了 為包先生選擇墓地的過程,我想不到他平時大大咧咧的,在關鍵時刻卻心細如髮。包先生新落成的墓地,座落在一座視野開闊的山坡之上,金秋的北京風輕雲淡,包 先生終於可以在這裏自由地看雲起雲落了。大家剛剛侍立在墓地四周,曉波第一個跳入墓穴之中,不顧泥土沾滿衣服,先探頭進去測試好安放骨灰的地方,然後接過 包先生的子女遞過來的骨灰,彎下腰去恭恭敬敬地安放好。之後,他才從墓穴中爬出來,含淚鏟下第一堆土。在旁邊配合的墓地工作人員,都以為曉波是包先生的親 生兒子,過來就許多具體事務徵求他的意見。曉波也不作解釋,一一作出妥善的安排。
五
在這十年的交往中,我看到曉波有兩次大聲地哭泣。一次就是在安葬包先生骨灰的時候,曉波哭泣著宣讀了「包包,我們愛你」的短文。我想,要 是包老師再多活兩年,親耳聽到曉波獲獎的消息,一定會笑顏逐開。再有一次,是二○○三年七月,我第一次訪美歸來,約上曉波夫婦,到丁子霖老師家中,播放萬 人傑文化新聞獎頒獎典禮的錄影帶。我和楊逢時是當年的得主,我們的獲獎都與我們的「六四」情結有關。楊逢時本來是一位單純而高雅的音樂家,天安門屠殺讓她 從藝術世界回 到現實世界,此後在芝加哥堅持舉辦每年一次的「紀念六四音樂會」,並由此被剝奪了回國的權利。而我的獲獎感言也圍繞「六四」展開,我說:「天安門的坦克和 鮮血是最為直接的啟蒙。我發誓要說真話、要拒絕謊言、要擺脫奴役、要捍衛自由、要過一種有尊嚴的生活。」聽到這裏,曉波突然從沙發的另一邊走過來,將我抱 在懷裏,嚎啕大哭起來。平時,曉波是我敬重的師長,雖然偶爾也會跟他開一個玩笑,但我對這位精神上的啟蒙者始終懷著深切的敬意。此刻,曉波在我的面前卻像 個委屈的孩子一樣,鬱積已久的哀傷如潮水般湧出。我擁抱著曉波,拍拍他寬闊的背部,能感覺到他身體的顫抖,我也哭了起來。丁老師、劉霞和我妻子也在一邊抹 眼淚。此刻,我們都是迷路的孩子,被欺騙的孩子,我們一直在等候公義與慈愛的降臨,公義與慈愛卻長久地在這個國家缺席了。(中)
看哪,這個口吃的讀書人 ──劉曉波的俠骨柔腸
本文作者夫婦與劉曉波(中)合影。(余杰/圖片提供) |
在這些年的交往中,我感受到:在曉波的身上,既有俠骨,亦有柔情。難屬群體對曉波的尊敬與感激,並不僅僅是他的那些被余英時教授譽為「獅子吼」的、為弱勢群體發聲的文字,更是因為他的慈悲心腸和不求回報的愛。
好人進監獄
酒徒成英雄
這個國家是一台戲
演給魔鬼看。
為那個有些口吃的讀書人晨禱。 ──蘇小和《無題》
一
二○一○年十月一日,我在亞特蘭大華人教會的陳雪濤弟兄的陪同下,參觀了馬丁.路德.金的故居。一如大部分的美國城市,亞特蘭大的老城區 衰落而破敗,而這條「馬丁.路德.金之路」上依然穿梭著熙熙攘攘的遊客。這個當年典型的中產階級社區被完整地保留下來,其中有馬丁.路德.金出生的那棟房 子,也有他侍奉過的那座教堂。在紀念館中,我聽到喇叭正在播放馬丁.路德.金一九六四年在諾貝爾獎頒獎典禮上的演講:「我相信總有一天,人類要躬身在上帝 面前,為其制止戰爭和流血的行為得加冕。非暴力的救贖之路在世界各地延伸,直到每個角落。」歷史彷彿凝固,他似乎依然在場。那一刻,我想起了獄中的劉曉 波,我親愛的師長與兄弟。馬丁.路德.金天生就是一個演說家,他的演說鏗鏘有力、激動人心;劉曉波則是一個口吃的讀書人,柔和而堅韌,如同壓上的蘆葦卻始 終不折斷。
陳雪濤弟兄特意在紀念館中購買了一本馬丁.路德.金的畫冊,託我送給他最尊敬的劉曉波先生。我帶著這本書飛越了大半個美國,一個星期之後的十月八日,我在洛杉磯南加州大學一 所酒店的房間內,徹夜不眠,等待著諾貝爾和平獎揭曉的消息。淩晨兩點半左右,當電視屏幕上出現劉曉波那張熟悉的照片的時候,我在黑暗的房間裏跪地祈禱,失 聲痛哭。我在成年之後從未如此痛哭過,我將頭埋在枕頭中,任由眼淚汩汩地流淌。是因為等待的時間太久了,還是因為好消息到來時毫無心理準備?此時此刻,我 的身體中彷彿有一顆二十一年前射入的子彈被取出來,無比疼痛卻又無比舒暢。
我一邊觀看電視上的評論,一邊再次翻看這本畫冊,朦朦朧朧中,劉曉波的臉龐與馬丁.路德.金的臉龐重合在了一起。我認識曉波已經整整十年 了,這十年來的風雨兼程,一幕接一幕,如電影中的場景浮現在眼前。孤獨與苦痛,被輕蔑與被羞辱的經歷,此時全都得到了安慰。我記得,早在九十年代初期,劉 曉波在一封給老朋友、作家廖亦武的信中便沉痛地指出:「與其它共產黑幕中的人物相比,我們都稱不上真正的硬漢子。這麼多年的大悲劇,我們仍然沒有一個道義 巨人,類似哈維爾。為了所有人都有自私的權利,必須有一個道義巨人無私地犧牲。……不能指望大眾的集體良知,只能依靠偉大的個人良知凝聚起懦弱的大眾。特 別是我們這個民族,更需要道義巨人,典範的感召力是無窮的,一個符號可以喚起太多的道義資源。」那個時候,曉波也許並沒有意識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此後二十年如一日,在此監獄與彼監獄之間挪移轉換,即便在獄外的時候,被隔絕與被騷擾亦成為日常生活的 一部分。他卻從未停止過持守與抗爭,以及對非暴力的堅定信念。正如七十年代死於獄中的基督徒倪柝聲在一首詩歌中說寫的那樣:「你若不壓橄欖成渣,它就不能 成油;你若不投葡萄入醡,它就不能變成酒。」如今,劉曉波百煉成鋼,鳳凰涅盤,蠶化為蝶,中國終於有了自己的馬丁.路德.金,中國終於有了自己的曼德拉, 中國終於有了自己的哈維爾。
十月十四日下午,我從舊金山返回北京。在首都機場,海關工作人員有針對性地搜查我的行李,將我的四件大小箱包翻了個底朝天。一位海關工作 人員如獲至寶地發現了這本馬丁.路德.金的畫冊,一頁一頁地仔細翻閱了十五分鐘左右。我不知道他究竟是真心喜歡讀這本書,還是希望從中找到將其沒收的蛛絲 馬跡。最終,他還是將這本畫冊還給了我。但是,由於監獄中規定不能送入大陸之外出版的外文書籍,這本書不知道還將在我這裏保留多長時間。什麼時候,一名早 已離開人世的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的祝福,才能送達另一位諾貝爾和平獎得主那裏呢?
馬丁.路德.金說過:「每當有事情發生的時候,懦夫會問:『這麼做,安全嗎?』患得患失的人會問:『這麼做,明智嗎?』虛榮的人會問: 『這麼做,受人歡迎嗎?』但是,良知只會問:『這麼做,正確嗎?』」在歷史轉折的關頭,馬丁.路德.金和劉曉波都作出的正確的選擇,那就是順應良知的選 擇。
二
此刻,回憶是甜蜜的。過去十年以來,能夠與劉曉波並肩走在爭取與捍衛自由與人權的道路上,是我莫大的幸運與榮耀。二○○四年十二月十三日 下午六點,我與曉波同時被北京警方以「涉嫌危害國家安全」的罪名傳喚。此事緣於我與曉波一起計劃寫作一份年度中國人權狀況報告。每年美國國務院都會發布一 份中國的人權狀況報告,而中國方面則以一份自我表揚的人權白皮書來應對之。我和曉波認為,其實最有資格撰寫這份報告的,應當是我們這群生活在中國國內的,獨立於任何政治勢力、政府和機構之外的民間知識分子,我們有責任自行撰寫一份更加真實的人權報告。就在我們剛開始商討如何撰寫這一文件的時候,秘密警察侵入我們的電郵信箱,知曉了這一切,遂對我們進行傳喚,並強行從我們家中抄走電腦,刪去所有的資料和文章。
在長達十四個小時的通宵訊中,最為拙劣的一幕是:一名警察從外面拿來幾張小紙條,故作神秘地放在負責審訊我的一名年長的便衣警官的桌子上。這名主審警官故作驚訝地看了幾分鐘之後,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還年輕, 你的問題只是交友不慎,誰讓你跟劉曉波這樣的漢奸、賣國賊做朋友呢?他誘惑你誤入歧途了,你知道他拿了中央情報局多少的錢嗎?你不知道吧?他沒有分給你 吧?你看,他在那邊什麼都招供了,他將所有責任都推卸到你身上。所以,對你來說最好的選擇,就是揭發劉曉波,跟他劃清界限,這樣黨和政府會原諒你的。否則 的話,你離監獄就只有一步之遙了。」他們以為這樣的把戲就可以欺騙我嗎?不過,他們有一點說對了:若非曉波的引導,這些年來我不會在反抗專制的道路上走這 麼遠。
這個把戲在五年多之後又故技重演了。二○一○年七月五日,我因為計劃在香港出版新作《中國影帝溫家寶》,再次遭到北京警方的傳喚。在這次 長達四個半小時的審訊中,一名自稱對我研究了十年之久、手上保存著全世界最完整的關於我的資料的朱姓的國保警官,煞有介事對我說:「劉曉波是你的老大嗎? 你看看他的下場有多慘。那麼多西方國家施加壓力又如何呢?我們根本不怕。劉曉波的判決書中提及的那六篇文章,在你發表的那些文章中,可以找到類似的,我們 要像判他那樣判你,易如反掌。我勸你立即放棄在香港出版《中國影帝溫家寶》這本書的計劃,否則劉曉波就是你的前車之鑒。」他們以為這樣的恐嚇就能讓我放棄 言論自由,並自動與曉波「劃清界限」嗎?曉波失去了寫作的自由,只能激勵我承接其使命,無所畏懼地寫下去。
此種挑撥與威脅,根本無法動搖我與曉波之間的關係。我們的相交,既是道義之交,亦是友愛之交。不僅我與曉波是最好的朋友,而且我的妻子與 曉波的妻子也是最好的朋友。許多時候,這是一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心靈的契合。在一些重大的公共問題上,我們不必互相探問,就可以明確知道對方會持何種立 場,這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曉波與我一樣,都是說話口吃的人,他卻比我健談得多,人越多的場合,他的談興便越濃;而人少的時候,他的口吃就顯得比我更 厲害,尤其是在一對一的電話中。劉霞經常打趣我們說:「上帝選擇你們兩個結巴成為說真話的中國人,可真夠幽默的。」
在日常生活的領域裏,我們深知對方的嗜好與習慣。既是精神之友,更是「酒肉朋友」:每當發現哪里開了一家好吃的餐廳,便會馬上通知對方, 約好時間一起去品嘗。我們都愛吃川菜,作為東北人的曉波的「耐辣力」,居然超過了我這個土生土長的四川人。我們常常去朋友忠忠開的那家堪稱全北京城最辣的 川菜館「食盅湯」大快朵頤。曉波最愛吃的菜是麻辣牛蛙,他總是戰鬥到最後一刻,直到吃完火鍋中最後的那點食物,然後撫摸肚子作意猶未盡狀。我和曉波都好肉 而不好酒,劉霞倒是一位品酒大師,舌尖一舔能品出各種紅酒的優劣來。每次劉霞喝酒的時候,曉波都在一邊溫情脉脉地看著她,甚至比自己喝酒還要感到陶醉。
三
在這些年的交往中,我感受到:在曉波的身上,既有俠骨,亦有柔情。曉波對丁子霖老師等「天安門母親」群體、對許多下獄的政治犯的家屬,無 不悉心照料、噓寒問暖。雖然他自己長期遭到中共當局的封殺,不能在國內發表文章和公開授課,只能靠在海外發表文章的有限的稿費維持生活,卻從不吝於幫助那 些處境更加困難的人士。曉波曾對我說,他在獄中的時候,深知在外面的劉霞的苦楚。在獄中的人,其實日子要好過些,刑期確定了,心情反倒很平靜,每天的生活 起居都有規律,時間就會過得很快。而獄外的親人的生活,才是一種莫大的煎熬,那種等候與企盼,那種憂傷與絕望,讓人度日如年,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得起的。
此刻,我又想起了二○○五年七月三十日我們方舟教會的一次戶外洗禮。那天,我邀請曉波同行,他欣然應允。我們選擇的地點是 北郊懷柔的一個水庫,為了避免被遊人打擾,淩晨五點大家就從城裏出發,六點多便到達了。在「流不斷的綠水悠悠、遮不住的青山隱隱」之間,我們的洗禮還沒有 正式開始,曉波便將外套一脫,縱身躍入湖中。在整個洗禮的過程,他都如同守護者一般,在周圍游弋和觀禮。他仰泳的時候,宛如與天、地、水融為一體。是啊, 這麼多年了,這個如此熱愛自由的人,卻從來沒有享受過一天自由的生活。出了「小監獄」,又進「大監獄」──警察乾脆就在他家樓下修建了一個如同交通崗亭般的移動房屋,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待在其中,監視曉波的一舉一動。冬天,警察甚至可以在裏面使用電爐取暖。而曉波每次到外地游覽,都有一支浩浩蕩蕩的車隊跟蹤,跨越省界的時候,便有鄰省的國保前來交接。誰能二十年如一日地過這樣一種幾乎沒有隱私的生活呢?但當曉波在水中游泳的時刻,他像回到天父的懷抱一樣,終於自由了,如一條魚一樣暢快而輕盈。我低頭為曉波祈禱,願主賜予他從天上而來的力量、智慧與勇氣,願他因真理而得自由。
曉波在獲獎之前給劉霞寫的最後一封信中說,我們託劉霞帶去的兩袋大棗已經收到了。那是我們特意從河南訂購的一種最好的大棗,肉厚而糯軟。 曉波說,中秋節的晚上,同一個囚室的六名囚徒各自拿出一件自己珍藏的食品來,大家一起分享。曉波便拿出我們送去的大棗,大家都說,這是他們平生中吃過的最 好的大棗。劉霞告訴我們這個細節之後,我和妻子一起禱告,願曉波早日歸來,帶著天使的翅膀和天使的心靈歸來。曉波每一次失去自由,都是為了讓更多的國人擁 有自由;曉波說過,當所有的中國人都獲得了自由之後,他的願望是到加繆所熱愛的地中海去,沐浴著那無比熾熱的陽光,暢游一番。
那一天,已經不再遙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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