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毅的《憲法》之說（江春男、杭之）

司馬觀點：王毅的《憲法》之說（江春男）

2016年02月29日

兩岸事務有話不能直說，只能採用通關密語，經常「花非花，霧非霧」，一般人看得霧煞煞，不明其所以，但這次王毅以《憲法》之說代替九二共識，卻是一聽就懂，這是中國為民進黨打造的新的交流模式，意義重大。

值得新政府珍惜

王毅的講話中，沒有提到民進黨或蔡英文，也沒有提到中華民國的字眼，但他說「以自己方式」、「自己的《憲法》」、「他們的《憲法》」、「依《憲法》體制而當選」，這樣的提法是新生事務，比較接近台灣主流民意，有助於兩岸和平發展。
他說：「依《憲法》體制而當選的執政者，如果違反《憲法》，那是難以想像的，也是無法持續的，並且不會被國際社會、大陸人民和台灣民眾所接受的。」前半段是民主常態，後半段是畫蛇添足，但是中國外交部長在國際場合，如此捍衛我們的憲政體制，令人又驚又喜。
如果兩岸都能落實自己的憲政，其他就好辦了。
可惜，王毅最在乎的《憲法》精神，不是對自由民主人權的保障，而是大陸與台灣同屬一個中國這一條，他不提九二共識，但仍強調兩岸同屬一中，目標不變，但路徑不同，態度不同，比較具有同理心，這是一種進步。
民主總統必須捍衛憲政秩序，以保護主權、安全、尊嚴和人民福祉為己任。蔡英文再三強調，要在中華民國憲政的基礎上，積極維護兩岸和平穩定。現在中國官方對此作出更多善意，更具彈性、更有開拓性的回應，值得新政府珍惜。 

蔡英文點滴在心

中共內部政治極為複雜，涉台政策牽涉甚多部門，王毅的講話一字千斤重，若非最高領導人拍板，不敢如此有創意。這次刻意不提九二共識，蔡英文應該點滴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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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毅想對小英放什麼訊息

杭之／國安會前副祕書長

中國外長王毅日前在華府智庫CSIS發表演說，被問到蔡英文勝選對兩岸關係的影響時說，期望「新的執政者會以自己的方式，表明願意繼續推動兩岸關係和平發展，願意接受他們自己《憲法》所規定的大陸、台灣同屬一個中國」。

在這一講話中，王毅罕見地不提九二共識，反而提到「他們《憲法》」。一時之間，各方紛紛解讀。有樂觀認為是北京「隱含承認中華民國政府合法性」的，有不以為然的。一般看法是這位台辦前主任的講話釋出了彈性空間、明示了底線。

冷靜地看，王毅的講話再一次展現北京「戰略立場堅定，戰術手段靈活」的手法。平情而論，你不能說這裡完全沒有善意，畢竟，像以前的外長李肇星還曾嗆記者：台灣能有《憲法》嗎？台灣是一個國家嗎？但王的說法有著機巧，要說這是「隱含承認中華民國政府合法性」，恐怕推論太過，天真了點！

這是一場賽局。在北京的對台政策、外交政策裡，「一個中國原則」是最核心的要素。相關的表述方式可以靈活運用，但根本的戰略立場從來沒有動搖過，從熱對峙時期的「一綱四目」，到冷和時的一國兩制、這個幾點那個幾點，一直到現在的「民族偉大復興」時期，都沒有偏離這個軸線。

上世紀90年代，環繞著「一個中國原則」，兩岸有過交纏著歷史、法理、現實利害等等的纏鬥，這表現在有關「九二會談」衍生的種種問題。關鍵是：「一個中國」的涵義是什麼？台灣的主權定位是什麼？

環繞著這個關鍵，北京與民進黨之間有著糾纏著現實與想像的戰略互疑。由此，承不承認被特定意涵化的「九二共識」，被炒作成台海和不和平的熱門議題。

蔡主席去年6月在CSIS演講，提出將以中華民國現行憲政體制、兩岸協商交流互動的成果以及民主原則與普遍民意，做為推動兩岸關係的基礎。其後，在勝選記者會等場合一再重述，甚且在立法院新會期將提出的《兩岸協議監督條例》草案，據聞將回到蔡主席任陸委會主委時主導大修的《兩岸關係條例》上所定位的「台灣地區」、「大陸地區」。凡此，均可看到民進黨在處理這個「阿基里斯之踵」的審慎。

至少到目前為止，北京在處理台灣政局變化上，也一樣尚稱審慎。王毅的講話反映了這姿態。如果雙方繼續以這樣審慎的態度因應形勢的發展，或許可以為兩岸從「戰略互疑」走向「戰略互信」邁出小小的一步。

世界形勢中的衝突往往無法根本解決，那牽扯著很多複雜因素，但是可以管理、可以控制。以兩岸關係來說，「一個中國原則」是北京的核心利益，台灣上下，有著程度不同的疑慮，太陽花以後尤然；主權問題是台灣的核心利益，歷史與現實原因，北京無法承認。這就是戰略互疑。

因此，必須承認，要雙方承認與己方核心利益有隔的對方立場，是不現實的。現在，既然因雙方都有意願不讓形勢往惡劣方向發展，而出現了兩岸之間（尤其民共之間）從來不曾有過的接近，那麼，能否換個角度思考，雙方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在合適的場合表示「認知」（acknowledge）對方的立場。比方說，這邊說「認知到北京對一個中國原則的堅持」，那邊說「認知到台灣人民對主權的關切」之類。這就是說，雖然沒有明確承認對方的立場，但不挑戰對方的立場，尊重對方的自我堅持，讓事態處於發展狀態中。這樣，也許可以再為減少戰略互疑、累積戰略互信，再邁一小步。

站在歷史新局之前，這是奢望，還是可期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