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力量跟他們抗爭,平民太弱小, 」一位31歲的中國浙江女性在9月初寫給父母的絕筆信中稱,「P2P國資入股,說跑路就跑路,股東理直氣壯逃避責任,警方辦案也拖拖拉拉。⋯⋯真的太累,看不到希望了。」這位女士在寫完這封遺囑後自縊身亡。之前,她因為一家線上P2P平台倒閉而損失了近4萬美元。有關她的離世及絕筆信的聊天群帖子在社交媒體新浪微博上被大量轉發。
因同一家網貸公司票票喵平台倒閉而受到連累的數百位受害人,於8月底聚到上海抗議,但他們被守在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外的警方與保安告知必須離開。「我們賠光了。下個月我還得給三歲的兒子交幼稚園學費,」一位只透露自己姓陳的先生告訴彭博社。之後他被趕上警方的巴士,被送回江西農村老家。陳先生老家距北京有14個小時的火車車程。自稱受害的儲戶們表示,由於票票喵倒閉,4000名投資者共損失了1.17億美元。許多儲戶都紛紛趕到大城市尋求賠償。總部設在上海的研究機構盈燦集團稱,從6月份到8月份,共有400多家P2P網貸平台倒閉。目前中國大陸還剩下1800家網貸平台。中國投資銀行中金公司預計,在更多骨牌倒下後,這個數字將縮減至不足200家。
「網貸平台連連倒閉的速度之快令人驚歎。」總部設在上海的諮詢機構亞鍇璞隆投資諮詢公司(Kapronasia)的董事總經理卡普隆(ZennonKapron)說,「這可能是一場非常混亂的P2P行業調整,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在美國投資市場, 由普羅斯珀市場公司(Prosper Marketplace)和LendingClub等公司引領的P2P網貸行業,只算得上是滄海一粟。但在中國,P2P網貸已經吸引了5000萬名儲戶,超過了紐約州和德克薩斯州人口的總和。而這些投資者都是衝著10%及以上的高回報率(相當於是銀行儲蓄利率的2倍)投進去的。今年6月份,中國未償還P2P網貸總額飆升至創紀錄的2000億美元。
中國政府一直在尋求加強管控這個基本上不受監管的行業—它是由傳統銀行業之外的眾多金融公司組成的影子銀行體系的一部份。今年夏初,中國銀監會告誡稱,理財產品收益率超過10%,投資者要做好損失全部本金的準備。雖然並非所有陷入困境的P2P平台都被指控欺詐,但官員們表示,許多倒閉的網貸平台都需要借新還舊;換句話說,它們都是龐氏騙局。其他一些網貸平台則在成立幾周後就發生老闆夾帶私逃的事。
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後,中國在兩年時間裡不斷以經濟刺激措施應對衝擊,但到2010年銀行開始收緊信貸,此後網貸便在中國開始流行起來。2012年,未償還網貸總額不到10億美元。當時年輕人為籌備婚禮及蜜月旅遊套餐訂金,而到網上貸款的現象已司空見慣,他們承諾收了結婚禮金的錢之後連本帶息還款。計劃購買新機器的小企業主也到網上貸款,他們則承諾在增產之後還錢。
如今,P2P網貸平台還提供商業票據(銀行承兌匯票)投資產品。商業票據與小企業發行的短期債券相似。這些由公司發行並由商業銀行擔保的票據,通常是商業交易的一部份,票據可以在到期前賣給另一家金融機構或央行。在一些涉及到涉嫌欺詐的P2P平台的案件中,投資者聲稱有關票據根本不存在,資金從未投入到該投的地方。卡普隆說:「許多此類平台的風險並未充份告知給投資者。」他表示這些平台通常會向投資者承諾「本息保障」,「這是不可持續的。」
8月25日倒閉的上海誇客金融資訊服務有限公司就是如此。上海警方稱,該公司創辦人已投案自首,交代了其非法吸收存款的事實。截至7月份,該公司未償借款餘額達5.56億美元,平台累積交易金額達到23億美元。誇客金融網站上的一份公告顯示,該公司正在配合警方調查。警方稱,他們呼籲受害者到本人所在地公安機關或派出所報案,不參與聚集抗議活動。
隨著票票喵今年夏天開始出現倒閉徵兆,該公司將其法定位址從上海附近的杭州改遷至900英哩外的南寧某住宅開發區,而那裡靠近越南邊境。8 月6 日,該公司停止向投資者兌付,並宣佈清盤,原因是平台擠兌嚴重。票票喵在公告中稱,「公司承諾不跑路、不失聯、積極追回欠款,分批次兌付給所有投資人。」此後一些投資額不到1 萬元人民幣的投資者已經獲得償付。彭博社記者根據該公司公告所列聯繫號碼撥打的電話被直接轉到語音信箱,之後該公司也沒有回覆電話。
當月去上海抗議的陳先生一家一共投資2.3 萬美元,這包括自家以及親戚的資金,此前他們先去杭州,但是遭到當地警方攔截,杭州警方稱此案正在調查之中,他們得等結果。然後他們去了上海,到華安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旗下資產管理子公司華安未來的辦公樓前抗議。他們和其他投資者相信,這家資產管理公司是票票喵的三家股東公司之一。華安基金是一家私營企業,但該公司的一些大股東是國有企業。
華安未來在上述抗議發生當日發佈公告稱,該公司是接受單一客戶委託投資票票喵平台營運商杭州富謙網絡科技有限公司的。華安未來接著表示,委託人及杭州富謙從未向華安未來披露過任何與票票喵聯繫的事宜。公告稱,「對於票票喵平台投資人的遭遇,華安未來非常理解和深表同情。公司將依法履行自己的義務,積極配合警察機關的調查工作。」
記者未能聯繫上這位浙江自縊女性的家人確認其姓名及其經歷的細節。對於她來說,華安的這些承諾太微不足道,來得也太遲了。「你們不要難過,」她在給父母的絕筆信中寫道,「生活還要繼續。我走了。只是對生活對社會失去了信心,我不怕死,但我怕活著。」─彭博社